&esp;&esp;叶星辞示意她进屋,目光再度定在这乔哥脸上,声音柔和了:“看来,你是个很能吃苦的人。你昨天也下网了?有人说在江上看见你了。”
&esp;&esp;“呃……嗯嗯。”乔哥胡乱附和。
&esp;&esp;“你放……你用嘴出虚恭!”叶星辞的语调陡然转冷,想怒骂“放屁”,又觉得当着夫君的面该文雅点。他可是差点丢了命,此刻已经算冷静了,“敢不敢,拿出你的渔网,看看是干的还是潮的?我随便抛出一条对你有利的信息,你就慌忙抓住,说明你此刻心虚得很!”
&esp;&esp;“我,我……”对方张口结舌,额头冒出冷汗。
&esp;&esp;一旁的楚翊无声地笑笑,看向罗雨,眉梢傲气一挑,悄声道:“王妃很能干吧?”
&esp;&esp;后者点头:“是挺能干,而且很幽默。进门先劈叉,太幽默了,我得多学着点。”
&esp;&esp;“再问你一遍!怎么发的财?”叶星辞转了转手里的长枪,枪尖的寒光扫过男人双目,惊慑得对方瑟缩了一下。
&esp;&esp;身后一干官差都还没动作,仅被叶星辞诈唬几句,乔哥便撑不住了,哭着招认道:“我承认,有人雇我凿船。但,但我不知那船里坐的是王爷!真不知道!雇我的只说,想给仇家一点教训,肯定不会死人。自从官府的告示下发到村里,我天天睡不好,又不敢投案。”
&esp;&esp;“睡不好,倒是吃得下。”叶星辞冷哼一声,扫一眼满桌菜肴,舔了舔嘴唇,“比我吃得好。”
&esp;&esp;“老婆孩子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,就买了不少好吃的。我也没舍得给自己做衣服,光给他们做了……”
&esp;&esp;“你倒算是个有担当的,没拿去狂嫖滥赌。”看着男人的旧袄,叶星辞心里蓦地一酸,语气和缓几分,“去官府走一趟,如实交代,兴许还有活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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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翠屏府署大堂。
&esp;&esp;空旷,肃穆。今日没阳光,故而有些晦暗。门窗紧闭,却依然冷风森然。炭盆暖炉熏不到囚犯所跪之处,刷了桐油的石板地幽幽的渗着凉气,从膝盖逼进身体。
&esp;&esp;太可怕了。
&esp;&esp;渔夫乔哥戴着手枷、脚镣,战战兢兢地跪着。身前,堆着他受雇行凶而得的五十两银子——还剩四十五两五钱。
&esp;&esp;他的目光扫过柱上一副“公则民不慢,廉则吏不欺”的楹联,他看不懂,但那层层叠叠铁画银钩的棱角,令他愈发无措,结实的身躯缩成窄而颤抖的一条。
&esp;&esp;从没见过这么多当官的,全都冷着脸,但对一个相貌俊雅风流的年轻男人毕恭毕敬。进屋就劈叉的俊美少年,则昂首立在对方身后。
&esp;&esp;“低头!”一名刑科的皂隶挥鞭抽来,“那是当今圣上的九叔宁亲王,你也配直视?”
&esp;&esp;乔哥慌忙将头埋在胸口,又偷瞄面前的银两。
&esp;&esp;“还没升堂,不得动手打人。”楚翊冷声喝止。
&esp;&esp;翠屏府的同知、通判,专理刑名的推官,和刑科一干官吏都在。知府也极关心此案,只是去外县协助新政落实未归。
&esp;&esp;“王爷,是您来审,还是……”推官请示道。
&esp;&esp;“你来吧,我没经验,你比我懂。”难得擒获凶犯之一,楚翊原想亲审,但此人和想象中相差太远了。老实巴交,不是什么穷凶极恶。甚至,对于他的家庭而言,算是个好男人。楚翊不知如何去审问这样一个人。
&esp;&esp;楚翊坐在负责录供的书办身边,朝主案后的推官等人做个手势,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。
&esp;&esp;啪,醒木一拍。
&esp;&esp;“乔四喜,是谁雇你谋害王爷?和你一起凿船行凶的,还有谁?”
&esp;&esp;乔哥哆嗦一下,磕磕绊绊地交代:算上他,凿船的共有三个。他们乘小舟靠近,又潜入水下,按照船底事先做好的标记,把船凿漏。而后接上艄公,逃之夭夭。雇他的,就是那艄公,他不认识对方。他根本不知船上有何人,也不认识另外两个一起动手的,只能猜出大概也是渔民。办完事,拿了银子,就分道扬镳。
&esp;&esp;推官冰冷地质问:“你不认识雇凶者?村里那么多会水的,单单找你?”
&esp;&esp;乔哥说真不认识。
&esp;&esp;“你可想清楚!谋害皇叔,是株连九族的重罪。戴罪立功,王爷开恩,你兴许能保住家人。再包庇元凶,本官就叫你过热堂了。”
&esp;&esp;“过热堂,啥意思?”叶星辞轻声问。这是北方的俗语?听起来有点好吃啊。
&esp;&esp;“就是刑讯。”楚翊紧盯凶犯,头也不回。
&esp;&esp;叶星辞心里一紧,指甲抠住掌心。上次他们来翠屏府暗查,被强买田地又遭诬告的孙家父子就是屈打成招,死于重刑……不,不一样。这乔哥没有蒙冤,而且的确可能在撒谎。只是,尺度如何把控?
&esp;&esp;“大人,草民真的、真的不认识他们啊!雇我的人说,就是给仇家个小教训,不是害人……”
&esp;&esp;伴着惊惶的辩解,乔哥被按在地上。
&esp;&esp;先笞杖后常行杖,前者俗称小板,后者俗称大板。小板用荆条,大板则重得多,是硬木。各打了十下,乔哥哎呦几声,仍称不认识。
&esp;&esp;推官叹了口气:“继续打。”
&esp;&esp;大堂里回荡着木杖与肌体碰撞的闷响,乔哥由闷哼到惨叫。麻布裤子渗出斑斑血迹,血又连成片。于是击打声变得清脆,像湿着手拍巴掌。
&esp;&esp;“啊呀——老爷饶命,草民真不知道——”
&esp;&esp;叶星辞移开视线,动了恻隐之心。宫里对待犯错的人,也是杖责。其中门道很多,能百杖不伤筋骨,也能几下要命,只要故意往腰部肾脏打。
&esp;&esp;他的属下几乎不挨打。有人犯了错,他去太子跟前说两句,讲个笑话,太子就会莞尔一笑,说:好吧,暂且记下,日后犯错并罚。
&esp;&esp;有时,夏小满手下的宫女太监犯了事,也来找他求情。夏小满会卖他面子,叫他们互相打手心也就算了。
&esp;&esp;第152章 耳朵红了
&esp;&esp;板子打完了,乔哥仍重复着不知道。
&esp;&esp;推官让他仔细回想片刻,肃然道:“上踏杠。”
&esp;&esp;所谓踏杠,就是叫犯人跪在搓衣板似的木板上,把铁杠放在腿弯处,两头站上人。重压之下,双膝会产生剧痛。乔哥被压得大哭,可还是想不起来,惨嚎道:“不知道啊,真不认识啊——”
&esp;&esp;叶星辞听见楚翊轻轻叹了口气,似乎想说什么,却没开口。他心有灵犀,知道对方的纠结:乔哥也许真不知情,也许马上就熬不住了,开口供认。而刑讯的尺度,全拿捏在审问者手里。
&esp;&esp;恒辰太子一向主张重证据,重逻辑,轻刑讯的办案方式,还给每个县里都发过“刑讯规制”。可惜县官的能力参差不一,鲜有执行到位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