替嫁之将 第18节(2/2)

&esp;&esp;不知不觉,从湖畔一路走到马球场。从前,这里是园中最热闹的场所,常有贵族、世家子弟宴饮击鞠。先皇驾崩,百日内禁歌舞玩乐,已空寂许久。没有人踩马踏,野草肆意疯长。

&esp;&esp;马球这种游戏盛于北方,江南已经禁绝,因为齐国的第四位君主是打马球时驾崩的。叶星辞走近高大的朱漆球门,好奇地摸着上面两尺见方的圆洞。肯定很有意思吧,他起了玩心,又不好意思说。

&esp;&esp;“王爷有个球。”罗雨眼尖,从球门下的草丛间拾起一个拳头大的彩球。软木雕成,中间镂空。

&esp;&esp;“注意断句,我还以为你骂我呢。”楚翊不以为忤,接过彩球掂了掂,朝球场边的槐树扬起下巴,“去捡个树杈之类的。”

&esp;&esp;“遵命。”

&esp;&esp;说是捡,罗雨直接攀上树去折,身法轻盈迅捷如猿。他没留意浓荫间的鸟窝,待其砰然坠地时已经来不及挽救了。他跃下树,痛惜地捧起鸟窝,幽幽叹气:“无妄之灾,真是对不住。”

&esp;&esp;叶星辞跑过去看,罗雨垂首,恭敬地双手递上:“公主,碎了一个蛋。”

&esp;&esp;听上去怎么有点怪怪的……叶星辞小心查看鸟窝,里面原本有三枚鹌鹑蛋大小的洁白鸟蛋,此刻碎了一枚,嫩黄的蛋液外流。

&esp;&esp;“亲鸟都不在,应该是暂时离巢觅食,或者被你吓飞了。”叶星辞将鸟窝送回罗雨手里,“放回去吧,怪可怜的。”

&esp;&esp;罗雨轻身上树,将鸟窝牢牢卡在枝丫间,轻声朝它们道歉:“在下没留神,害你们少了一个兄弟姐妹。”

&esp;&esp;叶星辞有些出神,六十二两的话在耳边回响:我哥哥战死了。战火中,失去兄弟的人不计其数,他自己也差点失去四哥。兵荒马乱的日子,人命和鸟蛋一样脆弱。

&esp;&esp;他走回楚翊身边,问道:“你和那宫女说的话,你自己真的相信吗?终会有天下一统的那天?”

&esp;&esp;楚翊轻轻“嗯”了一下。

&esp;&esp;混乱,会创造机会。借机多刺探一些消息,或许能对太子爷有所助益。叶星辞顺势问:“那在你看来,瑞王和庆王,谁能做到?”

&esp;&esp;“好狡猾的问题。”楚翊眉峰一挑,深深地望过来,一针见血地戳破其后暗藏的玄机:“你想知道,谁会是摄政王?而我,又支持谁?”

&esp;&esp;“我可没想这么多。”叶星辞嘀咕。

&esp;&esp;楚翊勾起嘴角,无所谓道:“我对事不对人。无论是谁,做的事利国利民,我就支持。反之,则反对。至于我自己,并不想跟他们争,连礼部的差使都辞了。你在给令兄的家信中,可以这样写。”

&esp;&esp;“我——”叶星辞恼羞成怒,润泽如玉的脸庞登时涨红了,寒星般的眸子喷出火来,“我不是来刺探消息的细作!我们太子爷忙得很,没空好奇你们老楚家的事。”

&esp;&esp;楚翊愣了愣,眉目舒展,温和一笑:“好好好,我错了。我的意思是,这只是我的行事准则,又不是军国机密,和家里人聊一聊也什么。”

&esp;&esp;真是可爱。这小丫头一着急,就用宫女的口吻说话,说的是“我们太子爷”,而不是“我哥”。楚翊很佩服她的坚韧果敢,设身处地,自己十六七岁时远没有她强大。遇到这一连串的变故,恐怕已经魔怔了。

&esp;&esp;他有种冲动,想要多了解她,了解“公主”这副皮囊之下的灵魂。家里有什么人?生日是哪天?到底喜欢吃什么?在南齐皇宫里的生活是怎样的,快乐吗?几岁进的宫?

&esp;&esp;这些疑问,像一把把小刷子,搔着他的胸口。那里的皮肤越刷越薄,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,就要冒头了。

&esp;&esp;“那晚的酱牛肉之后,公主有继续尝试荤食吗?”楚翊试探道。

&esp;&esp;“嗯,正在尝试,为了身体着想嘛。”叶星辞的脸色和语气和缓下来,露出温婉明媚的微笑,“昨晚吃了一个酱蹄膀,啊,一点酱蹄膀。”

&esp;&esp;天呐,世间竟有如此可爱之人。楚翊扑哧一笑:“园里厨子的手艺还可口?”见对方点头,他继续说:“回头,我把润喉汤的配方给厨房。北方气候干,把它当水喝就好。对了,你手上的伤怎么样?”

&esp;&esp;“好得差不多了。”叶星辞摊开手掌,亮出浅淡的淤痕。

&esp;&esp;楚翊凝目细看,不经意地用指尖扫过掌心的薄茧,接着道歉:“抱歉,在下无意冒犯。只是想知道,这些伤痕还肿不肿。”

&esp;&esp;这茧子宛如盔甲,让美人英姿勃发。楚翊想,小五从小练功,应该吃了不少苦。这些苦,倒让此刻的她显得甜美可人。

&esp;&esp;他目光下移,落在那双花色淡雅的白绣鞋。小五的双脚纤瘦,足弓秀美,不过挺大的,扎马步一定很稳吧。

&esp;&esp;她像一柄嵌了宝石的刀,美丽而锋利。一个深奥的谜,越猜不透,就越想琢磨。

&esp;&esp;“哦,我还以为,王爷会看手相呢。”叶星辞从容地缩回手,又把自己超规格的脚往裙裾下藏了藏,“还有脚相。”

&esp;&esp;楚翊有些狼狈地闪开目光,耳朵又红了。

&esp;&esp;第36章 不可言喻的疼痛

&esp;&esp;“既然手没事了,我们来打球玩儿吧。”他拔高声音,对两丈之外正在听四舅胡侃的罗雨道:“把树杈子扔过来!”

&esp;&esp;“喂,王爷叫你把裤衩子扔过去。”陈为玩笑道。他弯着一双温柔的眼睛,在发愣的罗雨肩上拍了拍,哈哈大笑:“你看,舅老爷我这才叫开玩笑。杀人卖棺材那种,好可怕的,不叫玩笑。”

&esp;&esp;罗雨一知半解地点头,把刚折的树棍丢过去:“王爷,你的裤衩子!啊不,树杈子!”

&esp;&esp;叶星辞飒爽地一抬手,如握枪般稳稳接住,提在手里。罗雨很会选材,树杈呈长戈状,和他在画上看过的球杖有点像。

&esp;&esp;楚翊后退数步,将彩球放置于草地:“来,朝那个洞里打。”

&esp;&esp;“好呀!”叶星辞乐颠颠地跑过去,双手持树杈,调整角度和姿势,眯眼瞄了瞄。他上身前倾,臀部翘起,烟紫色的披风和罗裙勾勒出桃子般饱满的弧度。楚翊颇有君子之风,立即夸张地侧过脸去,并以折扇掩住视线。

&esp;&esp;“嘿——”叶星辞挥舞树杈,将球击飞。彩球高高地掠过球门,连边都没擦到。罗雨飞奔着捡回球,精准地丢了回来。

&esp;&esp;“这东西真好玩。”叶星辞再度摆好姿势。他是少年心性,心思全在这新游戏上,浑然忘了这些天的烦恼和波折,开心道:“楚一只,你来教教我。”

&esp;&esp;“咳,好吧。”楚翊走到他身侧,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,声音低沉而紧绷:“不能双手持杖,因为打球时,人是骑在马上的。这样单手握着,手心朝前,手臂垂直放松,用球杖去拨球,不要挑得太高……”

&esp;&esp;叶星辞又撅起屁股,与楚翊的下腹相撞之际,后者内急般猛地一弯腰,避开这一致命打击:“我的天……不用弯腰,放松……你放松,我就也放松了。”

&esp;&esp;“啧啧,光天化日,成何体统。”四舅陈为在远处旁观,时而捂眼不忍直视,时而抿嘴一笑,“反正都不成‘提桶’了,干脆把桶打烂吧。大外甥,给你机会都不用,就会鬼鬼祟祟地看个手相。”

&esp;&esp;“看他们这么亲密,好像不是在把球打到洞里,而是要直接打到洞房去。”罗雨在旁淡漠地调侃。

&esp;&esp;“恭喜你,罗兄弟,你学会开玩笑了。”

&esp;&esp;楚翊的耳朵像被红烧过,他捉着叶星辞纤瘦却有力的手腕,使巧劲轻轻一挑。彩球应声而飞,滑出一道犹如彩练的弧线,穿洞而过。

&esp;&esp;“呀,进洞了!”叶星辞模仿子苓她们平常的样子,娇俏地轻声欢呼,还跳了一下,显得很刻意。若非身份所束,他会一蹦三尺高,振臂高呼:“老子真牛!”

&esp;&esp;“江南不玩这个,我只在书画里看过。几十年前,大齐的皇宫里也有马球场,后来废弃了。”叶星辞抬手抓住罗雨丢回的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