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姚伏早上起来， 洗漱过，穿好新衣，要借杨家的马车往宫里去。
&esp;&esp;路过中庭时他瞥了一眼晨练的杨驻景， 观其扔飞镖的架势，已经有些上道儿了。
&esp;&esp;这倒也不算奇怪， 弓术和暗器本就都是远程的技巧。
&esp;&esp;若有什么相通之处， 连带着领悟得快些也是正常。
&esp;&esp;姚伏随口搭一句：
&esp;&esp;“少练这不正经的。——你的弓呢？”
&esp;&esp;杨驻景脸也不转， 眼睛仍觑着靶子：
&esp;&esp;“坏了，拿去修了。”
&esp;&esp;“我爹小气，让他给我弄把好的， 总也不答应。”
&esp;&esp;“你看这下，到底坏了！真真是糟践东西。”
&esp;&esp;他这厢絮絮叨叨的，殊不知他自己才是最能作的。
&esp;&esp;姚伏也不甚急——虽叫他早去，但这时辰早朝一定还没有结束，也就不妨走慢些；
&esp;&esp;他索性倚起廊柱多看一会， 见杨驻景蒙中一个靶心，散漫击两下掌。
&esp;&esp;杨家小侯爷天生神力，弓术超群，素来有些传闻。
&esp;&esp;但因为这与其作为纨绔子弟的名声相比，实在是微不足道；
&esp;&esp;而且杨驻景一向跟着金吾卫训练，也没有在外人面前展示过。到最后，确实也就是没有太高的名声。
&esp;&esp;这其实与杨国舅的谨慎小心也是搭配着的：
&esp;&esp;这位亲爹，不仅不宣扬自己儿子难得的有出息之处， 还藏着掖着。
&esp;&esp;无他， 实在是怕树大招风。
&esp;&esp;一代立军功封侯， 二代做了国舅，三代你还要当天之骄子？
&esp;&esp;是不是真觉得小皇帝坐在那是摆设？
&esp;&esp;天家的辉煌尚且只有两代， 你杨家翻了天了，要成三代功臣？
&esp;&esp;可怜杨戎生一把年纪，听着同僚炫耀儿子时不但不能攀比，反而要再三唉声叹气，陪两句对自家不肖子的骂骂咧咧；
&esp;&esp;回去还要上抓下抓，处理杨小侯爷在外逍遥闯荡出的名声。不敢任其传扬，却也不敢压得太过。
&esp;&esp;别说一个纨绔，八十八个纨绔杨家也养得起；
&esp;&esp;只盼他能混个一生平平安安就不错了，还要求什么呢？
&esp;&esp;姚伏凝神看着，想着前两天对方拉弓的模样，不由得咂咂舌。
&esp;&esp;忠瑞侯这些努力恐怕是要白费。
&esp;&esp;他身份特殊，见过许多先天奇异的人。
&esp;&esp;以过往经验来看……
&esp;&esp;唉，不妨如此说：
&esp;&esp;有些人生出来，注定不可能庸庸碌碌过一辈子；
&esp;&esp;反倒是像天上指下来的星，非得做成点什么事才能回去。
&esp;&esp;五六岁就能将重弓玩弄如玩具的神童，岂是人力能让其沉默的？
&esp;&esp;老天爷是铁了心要和忠瑞侯府满门开这个玩笑。至于什么功高盖主，什么保全家业，那就全要看杨家的造化了。
&esp;&esp;要看坐在上面的那个人。
&esp;&esp;姚伏又看了两眼，无视了杨驻景要他再指点几下的请求，抬脚走了。
&esp;&esp;他游离在外太久，即使面对沈厌卿时有许多傲气，也都被糊弄包容过去。
&esp;&esp;可是对这位年少登基，在位七年竟没出过一丝乱子的圣人，那就还是敬畏更多。
&esp;&esp;旧事抛开不论，圣人毕竟是天下人的君主。
&esp;&esp;惠亲王闯宫归闯宫，他那时可是及时弃暗投明了。
&esp;&esp;论记恨，总不该恨到他头上。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“草民姚伏，叩见圣上。”
&esp;&esp;姚伏低着脸被领进来，跪下叩首。他神态恭敬无比却不毁于惶恐，动作符合礼数而仍显些风度，一见就知道是见过世面的。
&esp;&esp;沈厌卿下了功夫引荐他，他自然也不能扮拙给人丢丑。
&esp;&esp;只是当年那副跟着惠王时的柔顺样子一端上来，他那师兄估计又要找机会寒碜他几句。
&esp;&esp;皇帝没有说话，只有大太监平平唤了他一句：
&esp;&esp;“姚先生，请起吧。”
&esp;&esp;姚伏心里琢磨着。为了表现得当，他须得尽快摸清皇帝对他的态度。
&esp;&esp;帝师引荐是过了一道门槛，但也不能一直保着他，更不可能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偏袒于他。
&esp;&esp;他值得皇帝青眼的，不过是曾经主事于惠王府，而今对其人员都默背于心而已；
&esp;&esp;这是叛徒才能有的本事，奈何此时偏偏需要叛徒。
&esp;&esp;至于其他的才能，皇帝身边自然不会缺人，也不是非得要他。
&esp;&esp;对他的依赖并不算是稳当的，因为他如果不在，沈厌卿也能勉强替上……虽然效果没那么好就是了。
&esp;&esp;而且，若皇帝是个好面子的，不喜用侍奉二主之人，不喜用不光明的手段，那沈厌卿在此事中的分量还能再上升上升。
&esp;&esp;算了，他这外姓的，和人家即将御赐重权重回巅峰的沈少傅比什么呢。
&esp;&esp;不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