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(2/2)

&esp;&esp;先帝能在心情好时让他们大富大贵,就当然也能在他们不听话时让他们落到尘埃里去。

&esp;&esp;因此要他们做工具的时候,就绝不许他们缩头。

&esp;&esp;于是有了姜孚,于是有了允王三岁才能言的神异传说;

&esp;&esp;也有了母子不相见的悲剧,有了侍读与皇子同掌王府的荒唐事。

&esp;&esp;杨家一退再退,杨琼装了十四年柔顺,蛰伏幕后;

&esp;&esp;等着一切条件成熟,把自己的儿子推到皇位上那个时间点。

&esp;&esp;只要先帝觉得这儿子完全在自己手中,在代表皇权的蜉蝣卿的辖制之下——

&esp;&esp;姜孚就能成为他眼中不二的继承人。

&esp;&esp;都是为了生存。

&esp;&esp;存世就要与他人竞争,争不赢就要死。

&esp;&esp;这规则对蜉蝣卿适用,对杨家、秦家、甚至“姜家”这样的家族也适用。

&esp;&esp;只不过蜉蝣卿互相之间的残害血腥又明晃晃,如同野兽间的争斗厮杀;

&esp;&esp;而世家之间的争斗更像是藤蔓间的缠绕:

&esp;&esp;互相遮蔽,在对方的皮肉中扎根绞紧,夺去一切养分和日光,让对方在无声无息间就死去。

&esp;&esp;做局做的更庞大,纹枰雕得更精美,结果也结的更无缺。

&esp;&esp;千百件因缘,千百回制衡,千百次交手……

&esp;&esp;才有了如今的新帝。

&esp;&esp;那些藤蔓野蛮地生长,不择手段地向上爬行,勾联又互斗了十年,二十年,甚至过去的几百年,才结出这一颗仙实。

&esp;&esp;才给了天下一个交代。

&esp;&esp;崇礼以来七年八十九个月,世间太平,河清海晏。

&esp;&esp;外无夷族之忧,内无外戚之患。

&esp;&esp;新帝虽丧去了父亲和母亲,却能让天下的父母孩童都吃饱穿暖,各有生计。

&esp;&esp;大楚的百姓白日不与人争执,夜里也无需闭户就能安眠。

&esp;&esp;这是先帝从草根出身搏到成为天下的君父,几十年思虑,终于给出的答卷:

&esp;&esp;培养,挑选,让继承人们进行最无度的竞争。

&esp;&esp;放掉一切限制,排除一切外因,才能找到最合适的那个人选。

&esp;&esp;百姓都得能吃上饭,这是最重要的事。

&esp;&esp;除此之外,自家死几个人,出几件阴谋,又能算得上什么呢?

&esp;&esp;很久以前,有个挽着裤腿在田里插秧的青年。

&esp;&esp;他忍耐着毒辣日光的暴晒,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。

&esp;&esp;虽耕的是别人家的地,他思考的却是天下的事。

&esp;&esp;现在这样太不合理了。

&esp;&esp;他将来若是能成事,能站到上面去,得做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
&esp;&esp;他得建一个组织,作为皇权的依附和护盾,让继承人都变成懂理知事的好人。

&esp;&esp;二十年后,年幼的沈厌卿坐在往京城的马车上,撩开窗帘一角,偷偷看着外面。

&esp;&esp;外面好热闹,支着许多小摊子,买着各色物品。

&esp;&esp;吆喝着的人们脸上都带笑,不似以前的世道,人人见面都只会哭。

&esp;&esp;他盯着鲜红的糖葫芦看,心想那颜色好漂亮。

&esp;&esp;那时他还不知道,将来他会有一个要用一生的名头。

&esp;&esp;——“蜉蝣卿”。

&esp;&esp;第52章

&esp;&esp;沈厌卿闭一闭眼, 将自己捧着那颗滴血人头的画面从脑中驱逐出去。

&esp;&esp;那颗水蓝色的耳坠仍静静躺在他掌心,像一滴凝聚了几万度春秋的眼泪。

&esp;&esp;它原属惠王所佩的玉组,是第十块玉佩的碎片。

&esp;&esp;沈侍读以玉佩为饵刺死惠王时, 丢它丢的毫不犹豫。

&esp;&esp;却在数月后醒来再见它时,犹豫了半晌。

&esp;&esp;二十二避过小皇帝, 为他呈上满匣洗净的碎玉。

&esp;&esp;这是暗卫间的秘密, 暗卫的头领瞒过他们的主子, 自作主张做了这件事。

&esp;&esp;沈厌卿竟也鬼迷心窍,拨拨找找选了一块最晶莹的,命人雕成耳坠。

&esp;&esp;他对自己说, 这是胜者的战利品。

&esp;&esp;赢了的人,就该获得奖励。

&esp;&esp;碎玉的棱角被小心斫去,留下一滴圆润的湖水。

&esp;&esp;挂在帝师的鬓边,一挂就是整七年。

&esp;&esp;沈厌卿记得,最初那几月, 姜孚时常欲言又止地看向他的耳坠。

&esp;&esp;姜孚猜到了什么吗?

&esp;&esp;但那都无所谓了,他只是个将死之人,何必追究他的一言一行呢?

&esp;&esp;他不解释,姜孚也会心,从不问出口。

&esp;&esp;物件只是物件,故人也只是故人。

&esp;&esp;时间一流过去,这些东西就都变得一文不值。

&esp;&esp;“我一直收着这东西,只是敬畏惠亲王与明师兄的举止, 绝没有其他心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