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祝婉略有些僭越地昂起头,秀美的脸庞上,浮现出一抹宁折不弯的倔强之色。
&esp;&esp;“民女是不服。”
&esp;&esp;祝婉的声音猛地拔高,语调也变得急促。
&esp;&esp;“我知道,陈御史没必要骗我,而且我回到家中,也想办法找来了《刑统》。
&esp;&esp;“我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《刑统》,的确找不到任何一条律法可以保护我祖父和娘亲留下的家产。
&esp;&esp;“但我就是不服。”
&esp;&esp;霍翎眼中笑意更浓,又问:“你在不服什么?”
&esp;&esp;祝婉的心头仿佛堆满了巨石,又仿佛烧起了一团火。
&esp;&esp;那巨石压得她的心越来越沉。
&esp;&esp;那团火烧得她整个人几乎都快要融化。
&esp;&esp;她有太多不服,不吐不快。
&esp;&esp;“所有人都在说我祖父要绝嗣了。就连族长都在觊觎我祖父的产业,甚至因为我祖父不打算从族中过继孩子,记恨上我祖父,联合外人谋夺我祖父的家产。
&esp;&esp;“可是,我祖父母明明有自己的亲生孩子。
&esp;&esp;“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,他们想把自己的家业留给自己的女儿,有错吗。
&esp;&esp;“明明我才是祝家的血脉,可是我父亲已经在私底下安排好了我的婚事,想要把我嫁出去,将整个商铺留给我那位异母弟弟。
&esp;&esp;“若论名正言顺,我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商铺的人。无论它是叫祝氏商行,还是改名叫锦丰商铺。”
&esp;&esp;霍翎深深凝视着祝婉。
&esp;&esp;祝婉不想哭的。
&esp;&esp;但不知道为什么,在对上霍翎的视线时,她终究没忍住,泣声道:“青禹河清澈见底,里面却埋葬了多少女婴的尸骨。
&esp;&esp;“我祖父和我娘没有做错任何事情,但他们一生心血落入外人之手。
&esp;&esp;“刘氏这一辈子没有做错任何事情,她难得鼓起勇气,想要为自己、为两个女儿谋一条活路,却因为自己平生第一次的勇敢和反抗,将自己推向了一条死路。
&esp;&esp;“我不怕坐两年牢,也愿意击鼓鸣冤,一纸诉状将我父亲告上衙门,但我只怕,就算自己豁出所有,也无法为我祖父和我娘讨回一个公道。
&esp;&esp;“我想要给我外祖父、我娘讨一个公道,我没有错。如果我没有错,律法也问不了我父亲的错——”
&esp;&esp;祝婉猛地跪了下来,这回无锋反应不及时,没能像刚才那样出手去拦住她。
&esp;&esp;“那错的,就是律法。”
&esp;&esp;丁景焕错愕。
&esp;&esp;宋叙也是一脸讶异。
&esp;&esp;律法有错……
&esp;&esp;这话,实在是太大胆,太狂妄了。
&esp;&esp;满堂沉默。
&esp;&esp;只有祝婉的声音振聋发聩。
&esp;&esp;良久,霍翎抬手,轻轻拊了拊掌,打破满堂静谧:“你是第一个,敢在我面前质疑律法,说律法有错的人。”
&esp;&esp;祝婉额头触地,嘴上说着狂妄得不能再狂妄的话,姿态却摆得谦卑有礼。
&esp;&esp;是个极聪明的姑娘。
&esp;&esp;“抬起头来。”
&esp;&esp;霍翎笑了一下,歪着头看祝婉。
&esp;&esp;祝婉顺从地抬起头。
&esp;&esp;在喊出那样一番话时,祝婉其实并不紧张,也不慌乱,她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&esp;&esp;可当她与霍翎对视上的时候,呼吸却忍不住一窒,巨大的惶恐和紧张扑面而来。
&esp;&esp;“站起来。”
&esp;&esp;祝婉站了起来。
&esp;&esp;“坐下吧。”
&esp;&esp;祝婉坐到了宋叙的下首。
&esp;&esp;霍翎道:“你的口才确实很好。不过只有口才是不够的。你说律法错了,那我问你,律法错在哪里。只要你能具体说出个一二,我不仅不会治你冒犯之罪,兴许还能为你祖父和你娘讨一个公道。”
&esp;&esp;祝婉眼眸一亮,思绪飞快转动。
&esp;&esp;她先前说律法有错,是因为律法不能为她祖父和她娘讨回公道。
&esp;&esp;但那说得太笼统了。
&esp;&esp;太后要问的,应该是更确切的,可以作为倚仗去追责她父亲的理由。
&esp;&esp;但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,祝婉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。
&esp;&esp;虽然太后没有出声催促她,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,祝婉还是急得额头都出了薄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