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姐何琴琴曾经手把手地教她写字,跟她说:“我们是何家的女孩子,诗礼家传。我们母女命苦,不能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学习如何辅佐夫君、教导子女,只能学这些等而下之的歌舞琴瑟,但能识字写字,我们终究不会堕入毫无智识、只知卖身求存的秋娘行列,心中就还会有一盏小火苗,告诉我们什么才是对,什么却是错。”
她正陷入回忆,突听得幹不思又夸:“名字原来是女字旁的,想想就挺美好。”
何娉娉不免微微自得,矜持道:“这是姐姐为我起的名字。姐姐说我们这种风尘女子多以叠字为名,很容易就落入‘娇娇’‘惜惜’‘好好’之类的俗艳俗套里,‘娉娉’二字,原出自杜牧的诗句:‘娉娉袅袅十三馀,豆蔻梢头二月初’。”
幹不思陡然听见“豆蔻”二字,想到了蜡丸里、丝帛上印的那种花,瞳仁都放大了,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。
他此刻放长线钓大鱼,不忙着戳破她,而是问:“豆蔻花长什么样?”
何娉娉收敛了刚刚一瞬间的骄狂,垂首道:“就是一种草花罢了。”
幹不思点点头,疏散疏散腿脚:“管他什么花呢。我该走了,等我打赢了曹铮,打赢了南梁,我就和父汗要你来伺候。”
何娉娉失色,道:“可奴是”
不等她说完,幹不思就笑着亲了她一下:“你是我阿哥的营伎,又不是妻子。我自然会疼你,比他强。”
幹不思离开了,何娉娉发了好一会儿的呆。
有种不对劲的感觉,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。
回到住处,果然当晚温凌又召她。她颇有种在两人之间周旋而身心俱疲的感觉,可不能不强打起精神前往伺候。温凌有些小小的醋意,她看出来了,不过他尚能动心忍性,不以把她推出去与弟弟共享为耻,这番薄情,也让她心寒。
所以,任他如何温存,她那颗已经枯如槁木的少女芳心也不会再萌动了。
温凌从她身上翻滚下来之后,歇了一会儿,就佯做无意间问道:“听说太子很舍不得你?”
何娉娉只是嗤之以鼻:“他又没当真把我当人看,我依旧不过是个玩物。”
“‘依旧不过’……”温凌玩味地咀嚼她这句,笑道,“听这意思,你对我大概也是有怨气的?”
“不敢。”她淡淡道,“我本来就没指望谁把我当人看。别说我这样的微贱之人,就算是我们大梁的金尊玉贵的王妃郡主,你们也没有当人看过。”
所谓的爱宠,无非是如同对待东西般的爱宠,并非出于敬重。她心里明白得很。
“那是败军之人,战俘难道不就是奴隶?”温凌笑道,“幹不思喜欢你,不喜欢那些王妃郡主,他都向我要你了!你说我放不放给他呢?”
“随你!”她没好气的。
温凌笑道:“这样一块软玉温香,我当然舍不得。只怕他利用娘家的势力,一再打压我。到时候我胳膊扭不过大腿,也无可奈何。”
他一双鹰眸直直地盯着何娉娉的眼睛:“所以,绝非是‘随我’,而是‘随你’你的心意决定你的命。我如今想问你的意思:你若已然对他有意,我也不会拆散你们;你若还愿意跟我,我自然要努力保你周全。”
何娉娉怕他这话是个套儿,所以咬着牙戳了他脑门一下,却用最温柔软糯的腔调骂他:“说这样的话试探我,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!”
温凌的话是个套儿,却不是套路她对他忠不忠。
他笑着叹口气:“幹不思的小算盘打得可好了,知道南边无望获胜,大概又想着凭借母族的势力了,只不晓得他又想怎样弄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