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:“好啊,你喝给我看。”
何娉娉盯了他一眼,毫无畏惧地偏身过来,端起茶盏喝了一口,那水丹青的兰花顿时漾成一片波纹般,又散碎了。
她把杯盏递过去,嘴角还留着一点点茶沫,笑起来即便冷冽也别有可爱了。
温凌不由就接过杯盏,见杯边有一小块她唇上的胭脂印,不仅不觉得腌臜,反而情不自禁地就那印子喝茶。
茶水芳冽,胜过凤栖点茶的技术,而口脂的玫瑰香气愈发撩人心弦。他的口渴仿佛没有被这茶水化解,反而越发从喉咙底升腾起燥热的欲望来。
“你是什么人?”喝完茶,温凌问。
何娉娉瞥着他,目光锐利,毫无笑意却显得勾人。
她说:“我是个可怜人而已。”
这话等于没说。温凌心里却有些柔软起来,叹口气道:“这世道,大家都是可怜人。”
他一盏茶喝完,何娉娉便下逐客令:“看你酒也醒了,你的人还在外头等你,天色不早了,赶紧回去吧。”
温凌好笑起来,问她:“你知不知道我是谁?”
何娉娉闪闪眼睛望着他。
她有什么不知道!
一年前,凤杞册封为太子的大典上,她是官伎,他是别国皇子名为前来“道贺”,实则来谈合作攻打北卢,并带着些示威的意思。他那时候哪有正眼看她!满脑子就是试探北卢和南梁的底线,杀人是最好的立威方法。
教坊司里舞技最高超、身姿最曼妙的柳莹莹,就惨死在面前这个男人手下,而她侥幸只是后排的乐伎,不那么惹眼,又被太子凤杞护住,没有罹难。
此时,这个男人打灭了她的国家,理应更是踌躇满志、残暴无情,不过看起来因为中酒,似乎有些蒙昧恍惚似的,目光中隐隐有些大男孩般的痴色。
何娉娉一直都是淡漠的模样,此刻微微一笑:“您是冀王殿下呀,我怎么会不知道呢?”
温凌笑得露出白森森的牙齿,对她点点手:“过来,坐我身边。”
何娉娉踌躇了片刻,坐到床上,拔步床可垂腿坐的地方很窄,不可避免地几乎挨到了他。
温凌缓长地呼吸,然后又问:“你是晋王家里的谁?”
何娉娉说:“我是官伎,不过私底下被晋王带着。”
温凌的笑意略凝滞了片时,又问:“你是他的姬妾?”
何娉娉说:“不是,我还是教坊司记名的人,并未被纳赎。他只不过爱听我弹琵琶,官贵之人,也是常事。”
“你擅弹琵琶?”
她斜乜过去:“冀王殿下眼界高,想必是瞧不上的。”
“琵琶在身边么?”
“不在。”
“晋王要你勾引我,怎么都不把器材准备好?”
何娉娉顿时怫然:“哪个要勾引你!你和你兄弟抢了多少嫔妃、贵女和官伎,缺我一个么?再说,我勾引你,我图什么?图跟着你千里跋涉,像块羊肉一样盛在兜袋里送到北地继续当妓女么?”
“呼”地起身,丢下一句:“我是晋王家的,正好来照顾你而已。你不要碰我,我不想好心被当做驴肝肺!”然后拂袖就走。
温凌一把拉住了她的披帛,赔笑道:“官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