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2章(2/2)

高云桐自己也觉得自己今日的胆怯好笑。他当太学生的时候不怕章谊,在荒郊外不怕异国的斥候,到并州时不怕挨脊杖,也不怕充军的悲惨生活,到应州打探时不怕一死现在怕她那双娇柔的小爪子?

他于是踏上一步:“这是红花药油,擦在肿起来的地方也疼。勿谓言之不预。”

凤栖抿嘴一笑,挑眉道:“知道啦。”

她的不严肃,让他有点气,不言声往掌心里倒了药油,微微搓热,然后抓住她的手,给她掌心肿起来的地方搓起来。

“疼疼疼……”她低声地叫,狼狈地躲,但手被他钳住了似的,抽不开。

等他搓完了,她才抢回自己的手,在嘴边吹气,眼睛里泪汪汪的。

又娇又作,却不让人讨厌。

高云桐垂头望着她,不断地告诫自己要收摄心神,默诵着“心如水,性犹水之静,情则水之流,欲则水之波澜”“欲之好底,如我欲仁之类;不好底,则一向奔驰出去,若波涛翻滚”[1]。那乱撞般的心神才渐次平静下来。

少顷溶月回来,进门先警觉地打量着高云桐,见无甚异常,才把新打的水放在盆架上,又说:“厨下只有冷的馒头和腌菜了,这阵子粮食陡然贵了,价格已经翻了一番。”

凤栖说:“贵了一倍,该吃饭总还得吃饭。你去要八个馒头,一碗腌菜。”

“八个?”

凤栖说:“我们一人两个,他是男人,卖了一天劳力,吃四个馒头不为过吧?跑来跑去地送药,咱们就请人吃几个馒头,已经够不好意思了。去吧。”

高云桐说:“我吃不了四个馒头。我去厨下要吧,溶月娘子别再跑腿了。”

凤栖说:“不,让溶月跑吧。我的指甲断了,又是右手,左手不灵活,还没办法剪呢!你挺细心的,比溶月那个大意鬼伺候得好。”

掌心翻过,把纤纤的手指伸在他面前。

高云桐撇着嘴,好一会儿说:“高某不是郡主的小厮啊。”

凤栖笑道:“晋王府的小厮可没有资格为我剪指甲!干嘛?你怕我吃了你?”

溶月说:“得了,我去拿馒头……”转身出去带了门。

在门口倒觉得好笑,这位小郡主疯起来真够疯的,不知道又是什么算计,反正这回该是高云桐倒了霉了。

摇摇头,去厨下要馒头了。

里面的高云桐默然了一会儿,而后心想:我自坦荡,怕她做什么?

于是捉起她的手,咔咔咔几剪刀剪完了,问:“不疼吧?”

凤栖龇牙咧嘴的丑相都给他看去了,抽回手说:“你真是个粗人!”

被她骂了一句,高云桐倒放松下来,笑道:“你当我是什么样的人?”

凤栖翻了个白眼:“又坏又滑头,当然不是个好人啦。”

但自己却又“噗嗤”笑了,钩子似的目光飞快地瞟了高云桐一瞬,然后低头绷直了手背看自己的手指甲,说:“可惜,可惜,右手指甲秃了,弹不得琵琶了。”

高云桐挑眉:这会儿,还有闲心想着弹琵琶?

他脸上发烧的感觉已经褪下去了,心思也平静多了,所以又恢复了一贯的语气语调:“怎么,‘似诉平生不得志’,还非得用琵琶么?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?”

凤栖收了一点点笑意,正襟坐着问他:“说正经的吧,嘉树,你觉得忻州还能扛多久?”

高云桐也正色道:“士气不溃,最多能扛一个月;士气溃散,也许明天就破城。”

“一个月……”凤栖捻动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,沉吟了一会儿说,“如果有并州支援呢?”

“并州如果肯发四万人来,阵势也能吓一吓靺鞨兵温凌带的是疲兵,再有士气,到底也累坏了。”

“但真要打起来,打得过吗?”

高云桐只顿了一小会儿,就苦笑道:“并州兵,真一个对一个打起来是打不过的。这些年来军营里积弊太大,操练得能面对冲过来的敌骑而面不改色的只怕都没几个人。倒是郭承恩的人能抗衡一阵,他很会带兵,从北卢叛逃出来的时候大概只有万儿八千人,但会弄钱,对士卒讲义气,军饷都是足额定时发放,仅为这一条,肯跟他的人就很多,现在背靠大梁,招兵买马不愁钱,已经扩大到了六万人的军伍,自号‘常胜军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