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来 第1414节(1/2)

陈平安笑着不再说话。

董水井说道:“大骊朝廷那边,肯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,我猜赵繇的可能性,会比较大。”

院子里边出现一位老者的身形。

董水井转头笑道:“直接说事,这里没有外人。”

那位地仙供奉说道:“州城刺史府邸,刚到了一拨贵客,没有走牛角山渡口。”

董水井点点头。

陈平安吃完了馄饨,放下筷子,起身笑道:“说谁谁来,董水井你可以啊。”

董水井说道:“既然我们都没吃饱,就再给你做碗馄饨解解酒,不用挪地方。”

陈平安想了想,就没有离开这栋宅子,重新落座。

等到两人将第二碗馄饨吃完,就有客人敲门了。

董水井笑道:“你们随便聊,我避嫌,就不见客了。”

陈平安说道:“有你这样的避嫌?”

董水井说道:“其实还是沾你的光,让某些人识趣些,以后少盯着我兜里那几两辛苦银子,银子是不多,撑不死人。”

陈平安接过话头,打趣道:“但肯定比一碗馄饨烫嘴。放心吧,不谈私交,甚至不谈生意,我就冲今晚这两碗馄饨,都应该帮你捎句话。”

董水井笑着抱拳。

陈平安笑眯眯道:“对了,一直忘了说,我刚从李叔叔那边来。”

董水井叹了口气,走了。陈平安如果早说这话,一碗馄饨都别想上桌。

宅子不大,更无仆役。

身为主人的董水井去了书房避嫌,将宅子让给了两拨客人。

陈平安就只好自己去开了门。

大骊陪都礼部老尚书,柳清风。这位老人,公认是皇帝陛下掣肘藩王宋睦的最大臂助。

这位家乡来自青鸾国的年迈读书人,身形消瘦,皮包骨头,但是眼神熠熠。

大骊京城吏部考功司郎中,赵繇。家乡就是骊珠洞天。

还有一位大骊京城礼部祠祭清吏司的郎中,资历极深,负责所有大骊粘杆郎。

陈平安望向三人当中,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书生,作揖道:“见过柳先生。”

柳清风笑着缓缓作揖还礼,“见过陈公子。”

各自直腰起身,陈平安笑道:“幸好巷子小,牛车进不来。”

柳清风会心笑道:“幸好路上没有个‘郑钱’挡道,附近也无水塘。”

赵繇以心声说道:“在飞升城,我见过宁姚一次,她很好。”

陈平安没好气道:“你谁啊,关你屁事。”

赵繇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,这对天各一方的山上道侣,怎么都这么欺负人呢。

赵繇突然说道:“我见过你们女儿了,长得很可爱,眉眼相貌,像她娘亲更多些。”

陈平安哦了一声,卷起袖子,下一刻,门外巷子,瞬间就没了两人身形。

那个清吏司老郎中皱紧眉头,柳清风微笑道:“没事,出身同一文脉,师叔跟师侄叙旧呢。”

老郎中只好装傻,叙旧总不需要卷袖子抡胳膊吧。只是反正拦也拦不住,就当是同门叙旧好了。

片刻之后,陈平安从小巷那边独自返回,神清气爽的模样,笑着说那赵郎中告辞离去,先睡去了。

州城内,有个鼻青脸肿的青衫书生,挂在树枝上,果真是昏睡过去了。

落魄山的镜花水月

进了小巷宅子,柳清风和陈平安一路叙旧,只是相较于陈平安与赵繇两位老乡的叙旧,要更“见外”些。

多是聊青鸾国的风土人情,也聊柳清山和狮子园。柳清风的弟弟柳清山,与师刀房女冠柳伯奇成亲后,这么些年一直在远游,期间去过一趟倒悬山,有点像是省亲,山上拜师如投胎,柳伯奇的恩师,正是驻守大门的那位倒悬山年迈女冠,与白玉京青翠城的“小道童”姜云生,以及剑气长城的剑仙张禄,一门之隔,就是两座天下。柳伯奇当年返回师刀房,柳清风首次游历倒悬山,避暑行宫那边是得到消息的,只是陈平安当时没有露面。

落座后,陈平安笑道:“最早在异乡见到某本山水游记,我第一个念头,就是柳先生无心仕途,要卖文挣钱了。”

那位与冲澹江水神李锦有旧的老郎中,是祠祭清吏司的一把手,清吏司与那赵繇的吏部考功司,以及兵部武选司,一直是大骊王朝最有权势的“小”衙门。老人曾经参加过一场大骊精心设置的山水狩猎,围剿红烛镇某个头戴斗笠的佩刀汉子。只是悬念不大,给那人单挑了一群。

老郎中在那之后,还曾带着龙泉剑宗的阮秀、徐小桥一起南下书简湖,最终在芙蓉山落脚,粘杆捕蝶捉蜓,追捕一位大骊本土出身的武运胚子。所以老话说老人的老故事多。

他对这个落魄山的山主,很不陌生。况且二十多年来,不管北岳山君魏檗的披云山,如何帮着落魄山云遮雾绕,终究逃不开大骊礼部、督造衙署和落魄山山神宋煜章的三方审视。只是随着时间推移,宋煜章的金身、祠庙都搬去了棋墩山,督造官曹耕心也升官去了大骊陪都,加上飞升台崩碎,这场惊天动地的变故,大骊礼部对落魄山的秘密监察,也告一段落。而无论是两任大骊皇帝对北岳魏檗的扶植和器重,选择吊儿郎当的曹耕心,来担任密报可以直达御书房的窑务督造官,让宋煜章搬出落魄山,又都算是一种示好。

所以年轻宗主落座后这句开门见山的调侃,让老郎中察觉到一丝杀机四伏的迹象。

难道是打算要与大骊秋后算账?

说实话,如果不是职责所在,老郎中很不愿意来与这个年轻人打交道。

身世履历,太过复杂。行事风格,太过谨慎。老郎中这么多年来,经常时不时就翻阅礼部密档,当做一碟佐酒菜。想要从落魄山的年轻山主发迹过程当中,找出个“理所当然”。可无论是陈平安在家乡,当窑工学徒的那段惨淡岁月,还是后来在书简湖担任账房先生,老人都只看出了失魂落魄落魄一语。可仿佛每次书页翻篇,陈平安就会悄无声息地再登高处。换成一般的年轻人,诸多位于山低处的那些陈年恩怨,意气风发,早就干脆利落解决了,结果这位年轻山主,就这么一直余着,年复一年,偏不去动。

如今一座北岳地界的山头,与大骊宋氏的龙兴之地,按照山上仙家的说法,其实才隔了几步远,就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,悄然提升为宗门,而且竟然绕过了大骊王朝,合乎文庙礼仪,却不合乎情理。

本章节未完,点击这里继续阅读下一页(1/2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