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来不喜欢。
要与人讲道理,还练剑做什么?
剑修猛然间举目望去,“当着我的面抖搂剑气,你真当自己是阿良啊?”
距离蛟龙沟尚且有七八百里之遥的云上剑修,手腕一翻,然后一巴掌摔出去。
一座桂花岛,整个在空中颠倒一圈,重重砸在十数里外的海面上,剧烈摇晃不已。然后好似被大风吹拂,迎风破浪,迅猛前行,瞬间就远离了蛟龙沟。
然后剑修轻轻一弹指。
蛟龙沟上方,如开天门一座座。
不断有雪白剑气大如瀑布,一道道倾泻而下。
一座蛟龙沟,距离海面较近的那些盘踞蛟龙之属,一开始还不知道那些倒入大海的“雪白洪水”,到底为何物。
然后等到他们回过神的时候,已是一副副保持原有姿势的骸骨。
至于那些被金袍老蛟招出的金色剑气,如几根枯枝面对决堤的洪水,早就被一冲而散,点滴不剩。
一条条剑气形成的雪白洪水,不断流入蛟龙沟。
可金袍老蛟和孤舟上的陈平安,始终安然无恙。
蛟龙沟内,剑气压顶,可谓尸横遍野。
金袍老蛟呆呆站在原地,面如死灰。
这不是万一?
这算不算一万?
一名儒衫剑修来到蛟龙沟边缘,踩在海面,缓缓前行,海水被剑气侵袭,瞬间沸腾,化作云雾,所以剑修依旧是御风凌空。
他瞥了眼陈平安,面无表情道:“小齐要我做你的护道人,我没答应。就像先生当初要我保护小齐,我还是没答应。自己挑选的脚下大道,要什么护道人。”
他有些无奈神色,可眼中又有些笑意,“但你是我的半个小师弟,这个我没办法否认。而且你这次敢于生死自负,说死则死,我觉得挺好,反正对我的胃口,所以就来见你了。先生和小齐,一个那么老了,一个年纪也不小了,被人欺负,只能怪他们两个死脑筋,可你嘛,年纪还小,给人这么欺负,说不过去。”
剑修云淡风轻的言语之中。
那位金袍老蛟从身体三百多座气府内,一点点渗出雪白光芒,脸色狰狞,满脸痛苦,但是这位战力相当于玉璞境的老蛟,竟然从头到尾,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“我的剑意不如阿良,但是剑术比他高一点。”
剑修望向那个名叫陈平安的少年,伸出拇指,先指了指天上,然后指向自己,笑道:“哦对了,我叫左右,是你和小齐的大师兄。”
磨损心中万古刀
蛟龙沟海面之上,陈平安愣愣看着那个自称大师兄的青衫剑修。
少年皱着脸,嘴唇颤抖,然后低下头去。
名字古怪的剑修没好气道:“要哭鼻子了?怎么跟小齐当年一个德行,难怪会挑中你,讲道理行不通,又打不过别人,次次都会躲起来哭鼻子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。”
剑修蓦然厉色道:“抬起头!”
陈平安呆呆抬起头。
男子质问道:“为何事到临头,还要改变主意,不选择出剑而是出拳?大声回答,别扭扭捏捏!”
陈平安下意识脱口而出:“剑术太差,不丢那个人!拳法尚可,不出不痛快!”
“我呸!就你这点武道拳意,也敢说尚可?”
男子一脸怒容,转头狠狠吐了口唾沫,既没有齐静春那种儒雅气度,也没有阿良的那种和气,看上去这个名叫左右的剑仙,昔年文圣门下最离经叛道的弟子,真是一点也不像个读书人,只是男子眼底深处的隐藏笑意,愈来愈浓,但是脸色转为冷漠,再次抬起手臂,大拇指指向身后,“不说这条蛟龙沟,只说那座岛屿上的神像,我嫌它挡住我的路,就一剑劈了它,你觉得如何?再说这条臭水沟,我觉得那些孽畜碍眼,就以剑气洗了它,你又觉得如何?”
陈平安诚实回答,“应该算是蛮不讲理。”
但是一想到此人是齐先生的师兄,很快补上一个字,“吧?”
男人嗤笑道:“你说话倒是客气,什么算是,本来就是!”
他以手心抵住腰间长剑的剑柄,问道:“知道我一介书生,学剑比读书更用心,是为什么?”
陈平安摇头。
他只听说阿良和少年崔瀺偶尔提到过一些此人,前者没说太多,只说是老秀才弟子中剑术最高的,后者则咬牙切齿,一个欺师灭祖的,对一个离经叛道的,昔年的同门师兄弟,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,到最后,“姓左的”,在陈平安心目中,就如云中隐龙,高不可攀,捉摸不定。
这名出身儒家正统的剑修摆摆手,“这里没你的事了,以后好好修行,别辜负了小齐的一片厚望,如果你哪天做得差了,说不定我会来找你的麻烦。”
悬停在蛟龙沟之中的男子,对陈平安伸出一根手指,“任你境界再高,就是一剑的事情。”
对他而言,师兄教训师弟,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
道理不道理的?他从来懒得多想,做师兄就是大道理。
就在此时,云海骤然低垂,一尊高达百丈的金身法相浮现而出,是一位头顶鱼尾冠的中年道人,“你就是文圣座下弟子,剑修左右?听说很多人推举你为人间剑术第一?就连倒悬山和剑气长城,都有很多你的崇拜者。”
青衫剑修抬头望去,“听你的口气,是有点不服?”
高大道人爽朗大笑,“你剑术第几,贫道根本无所谓,只是纯粹看你不爽而已,怎么样,找地方痛痛快快打一架?”
剑修微笑道:“你这臭牛鼻子道士,别的都不行,就属运气比我好,摊上了道老二当师父,我家先生就不行,只会耍些嘴皮子功夫。但是我家先生万般不如你师父,有一点比道老二强,就是老秀才有我这么个弟子,连你在内,道老二的十几位弟子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