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在工厂里工作的木匠们一天包三餐,每餐标准两毛钱以上,另外最低每月还有两块钱的薪水。做这副骨牌的五个人,光是人工费至少要三块三毛三分钱!
再加上另外的打磨人工费,工料费,油漆费和其他费用,这一千块骨牌,春妮至少要卖六块钱以上才可以回本。
纳尔逊先生一个月薪水多少?他的朋友一个月挣多少?他们舍得花六块钱以上买个积木?
何况骨牌的价钱不可能卖到这么低,任何产品其生产运输中必然要预留出损耗和产品开发部分,只卖成本价就是亏本。那她定价多少合适?
这真是个恐怖故事。
他们先前开发的积木之所以有这么高的利润点,除去低廉的产品成本之外,他们印出来的太阳才是吸引人们购买的关键因素。
大家愿意为了那轮太阳多出十倍的价钱。
可是单独做多米诺骨牌并没有很大的附加值,那她怎么说服纳尔逊出这么高的价?
诚然,她可以利用后世的先知设计出更多的多米诺搭建方法,可多米诺的有趣就在于它无限的可能性。人们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想象力,搭建设计出心中的多米诺图案,生产商固定好它的玩法,这就无趣了。
成本太高是核心问题。
但控制好成本,如果租界内兴起玩多米诺的风潮,一个人订一千片,一个人订两千片……那将是比积木还高的利润!
“小顾老师,又遇到什么难题?愁眉不展的。”
春妮趴在桌子上没精打彩,耳边传来夏风萍打趣的说话。在学校里,她总喜欢跟其他老师一样,称她为“小顾老师”。
“工厂成本降不下来,你有办法解决?”春妮摊成一条咸鱼。
“别小瞧人嘛,你具体说说呗。”夏风萍在她身边坐下。
具体说说就具体说说。
春妮叹气道:“现在咱们工人的生产效率太慢了,单靠他们一个一个地锯骨牌,你说得锯到什么时候去?”
夏风萍也叹了口气:“倒也是。要是隆兴还在,咱们买台机器,肯定会快很多。”
“唉?海城有这样的工厂?”春妮抬头。
“当然有了。你以为海城是什么地方?咱们这战前好多机械厂,钢铁厂。可惜现在要么迁到了内地,要么被炸成了一片废墟。隆兴以前产的带锯机就是专门用来锯木头的。”
原来是她想当然了。
到海城之后,春妮没在报章上看到类似的机器广告,也没听身边人提过,以为目前这类机械还要依赖泊来品,好多趣这样的小厂子肯定买不起。
木行倒是接受来料加工,能将他们的木块处理到想要的规格,但他们成立玩具厂的初衷,除了缓解学校的资金压力之外,还为了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,让学生学到更多技能。目前张先生的学校关张了好几个,那些原本其他学校的资金被一股脑拨到他们的学校。学校暂时不缺钱的情况下,第二个目的明显比第一个目的更重要。
想不到这时候就有国产木材的处理机械,这倒是一大利好消息。
“那你说的隆兴呢?他们去了哪?”
“炸了。”夏风萍无限唏嘘:“说起来,我小时候还去马伯伯家玩过,谁想到一场战争,说没就没了。哦,马伯伯就是隆兴的老板。”
“炸得什么都没了?”
“差不多吧,厂房倒了一大半。”
“那剩下的一小半呢?”
“你想问什么?”
“你说呢?”
夏风萍一跃而起:“我去给我爸打个电话!”
春妮被她带得心头一阵乱跳:但愿这回能有点好消息。
一刻钟后,夏风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,神色说不上好坏:“我爸说,一年前马伯伯就带着剩下的那点家底去了内地。不过,有些东西过于不方便携带,他们一时带不走,交给了一位朋友帮忙保管。”
这回换成了春妮一跃而起:“他家那位朋友在哪?带我去看看!”
临走前,她想起常文远介绍来的两个机械系学生,叫上他们,几个人一道出了门。
大半天后,几人拉着一大车东西回到学校。
方校长绕车转一圈,直念叨:“一千块钱就换来这点破铜烂铁?明天能用吗?”
春妮没说话,夏风萍一语戳破方校长的幻想:“校长,这可不是破铜烂铁。而且八百块钱大头全在电机上,我们还要找到摇齿,工作台,轴承,三角带……好些部件呢,实在找不到,还得花钱订制。您少说再准备个二百块钱吧。”
方校长瞪着带锯机,眼睛突出来:“还要二百块?!小顾老师,你跟我说清楚钱是怎么花的!”
春妮直接使个眼色给两位跟着押车回来的准老师:“您先打听打听战前隆兴带锯机的报价吧。现在这个价钱,咱们已经占大便宜了。”
他们回来的路上,春妮跟两人说过,学校没有闲钱,想留下来,必须找到自己的价值。
现在海城不少机械厂毁于战火,比起去西餐厅做服务生,学校的待遇差是差了些,可专业对口,发展前途看着也不错,学校还给解决住宿问题,是个不赖的栖身地。
两位吴江大学的肄业学生为了留下来,使出浑身解数说服校长:“二百块钱已经是我们核算出来的最低价了。即使是战前,一台带锯机的价钱至少也要两三千块,这台电机如果不是因为有点问题——”
“花八百块钱买的电机还有问题?”方校长的声量陡然高过八度:“你给我说清楚,会有什么问题?”
“不是不是,校长你别急啊,我们说的问题,是他电机内芯运行起来有
异响,只要拆开,更换几个螺丝就可以正常运行了。”
“真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