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则卧在地下室角落中,半梦半醒。
她逃出禄仁堂后,一路甩脱追兵,在山中藏了数日,最后躲进菁口驿地下酒窖中。驿馆已重新开始经营,幸好酒窖中的隐秘空间尚未被发现。
她有时趁夜色出去找些东西吃,大部分时候都躲了起来。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。
那一夜以前,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,杀了谢书玉、夺下一座城。一夜过去,她却忽然失落了,好像那天凶猛可怖的雷电,连同她的灵魂一起斩碎。她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,心中仿佛空了一块。
“我知道这种感受,”苏慈与她在府司狱中见面时说,“我在城墙上,看见身边的同胞一个接一个奔赴敌人的刀剑,浑身浴血,死在我眼前。那时我忽然也觉得失去了很多。有时我们走得太远,初衷早就被抛之脑后。就像你费尽心力建造了房子,回头却发现能和你一起居住的人早就没有了。所以我投降了,对不起,是我没有坚持下去。”
“那种情况下,就算你坚持也没有意义。”依则冷静地说。
苏慈紧紧握住她的手:“就算为了小琅,你也要坚持下去。他离开的那一天,说过会让族人都在阳光下生活。你要让他看到这一天。”
依则很困惑,继而明白过来,苏慈是怕她失败寻死。
“我说的不是这个,我是真的好像丢掉了什么,却想不起来,”依则说,“那天琅祖本可以留在寨中,却偷偷追随母亲而去。他不敢让母亲一个人面对危险,因他是个懦弱的人,不能接受任何失去。我和他不一样。”
“你弄丢了什么?”苏慈默默看着她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依则仰望府司狱外的蓝天:“我要去把它找回来。”
依则贴着墙壁躺着,感觉雷雨是在地底肆虐,好像有无数根芽要破土而出,搅动得大地没有一刻宁静。
她恍惚跌入梦境,梦见无数个碎片似的瞬间。有时是在家中,洞穴里光线永远不够,她蹲在地上削磨箭头,琅祖捧着几株山里野花,小步跑进来献给父母。
有时是她与苏慈等人巡山狩猎,遇见琅祖蹲在雷击木下,观察蚁虫爬过的痕迹。
“那不是小琅么?”苏慈笑着说。
依则转身要走。琅祖已经发现了她们,连忙追上来:“姐姐!……”
“姐姐!山的那边你去过么?跟我来玩啊。”
依则不耐烦:“让米介陪你。”
“姐姐,来吧!快来。”
依则跟着琅祖,进入山腹中,一条羊肠小径蜿蜒地穿梭,向山的另一面。琅祖灵活的身影在五步开外,随着光线黯淡,逐渐褪色。依则忍不住叫他走慢点,琅祖却浑然听不见。
渐渐地两人越走越远,深入地底,前后皆无处着落,犹如被一座坟包似的高山镇着。依则手脚发抖,喊着弟弟的名字,声音被吸入深渊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