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现在,姨奶奶和房子都没了?
她猜测估计是梦里,信件连累她妈周傲冬意外去世,姨奶奶那边觉得愧疚,出于补偿心里,又加上舅舅一家卖惨,就给舅舅家买了一套房。
而现在,她妈没有出事,舅舅还想害她们家,哪怕想卖惨也没话说,自然捞不到房子。
活该哦!
很多年前,秦想想还想着让海外姨奶奶帮买房,这会儿倒是算了,她要自己买房!自己买房,想怎么挑就怎么挑,完全不用看别人脸色。
“黎剑知,咱们买房子吧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一点都不反对吗?现在家里的房子也够住……”
黎剑知微微笑道:“老婆,买房绝对是你未来几十年做过最正确的事情。”
目前八十年代初,沪市还没有标准意义上的商品房,但并不意味着没有房产交易,只是没有专门为了对内出售而开发的商品房。
买卖租赁房屋的情况,一直都有,六十年代收缴了一些房屋,后来这些有归属的,又还给了原主人,并且还有很多历史遗留情况,比如华侨房、市中心公寓楼……在一九八(-)九年,沪市最初开发商品房的时候,沪市的房价就已经达到两千多一个平方。
现在八十年代初,大概在五百多到一千左右一平方。
“华侨村的小洋房小洋楼,市中心的公寓房?你说买哪个好?”
刚得到十万的时候觉得多,然而买房的时候,又发现这钱又不多了,买一套淮海路的公寓,价格大概在三四万到八万左右不等,而华侨村的房子……华侨村的稍微贵一点,还得使用外汇购买。
黎剑知:“实地看房,咱们一家去看看呗,喜欢哪一套就买哪一套。”
夫妻俩带着四个孩子,开启了看房之旅。
他们选择先去看侨汇房,秦想想特意去打听了带花园的那种小洋楼,得到了心塞的答案:“还是没钱啊,黎剑知,一套二三十万,买不起。”
买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,也就一万出头,可他们一大家子,现在公寓比较小,不适合他们一家六口,秦想想便想到小洋楼,想到洋楼,就想要带花园的三层小洋楼……这欲望节节攀升。
“真想要啊?那咱们把钱凑一凑,也能买得起。”
秦想想闭了闭眼睛:“还是算了吧,瞎猫碰上死耗子,天上不会掉那么多横财,反正……给我一张床就够住了。”
“那么贵的房子,压力太大,我只想躺着一动不动。”
说是这么说,但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夫妻俩打听到了一套特殊的小洋楼,是一栋老式小洋楼,一共有三层,附带一个约莫六十平的南向花园。目前售价十万,屋子的原主人在国外,房子里留着一位六十岁的独居老太太,是房屋主人的远亲。
这套房子出售的特殊要求就是,老太太对房子有感情,要留在房子里居住,继续照看花园直到生病去世。
房子的原主人大概就是随缘卖房,可卖可不卖,让老太太一直住着。
“这个价格挺实惠,不过听说老太太脾气不大好,之前也有人来看过房子,愿意买,但是老太太不答应,得获得老太太认可,才能买下这栋小洋房。”
秦想想一听这价格十分心动,但是听说具体情形后,立刻否定:“这是买房还是给自己请个祖宗?真麻烦。”
黎剑知:“来都来了,去看看,我带了相机,给你们母女几个拍照。”
“这些老式小洋房,别的不说,风景很漂亮,就是季节不大好,等春天来的时候,花园里就漂亮了。”
他们看房的时间不巧,在冬天,沪市的冬天,空气里浸润着一种南方特有的,灰蒙蒙的湿冷,像是泡在雾里一样,有着张爱玲小说里的黏腻阴湿感。
阳光是浅浅的金色,勉强铺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上。
夫妻俩带着四个孩子,被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引路,来到了一扇深绿色的铁门前,门上有着脱了漆的黄铜门环。
黎剑知穿着一身军大衣,身姿如松柏般挺直,秦想想穿了件驼色大衣,内里有羽绒马甲,黎青峰则是藏蓝色短大衣,三个女儿穿着同色小棉袄,都是秦想想亲手制作的。
秦想想在手心里呵了一口气:“这种天气出门真是麻烦。”
“房子就是这里了。”男人打开略微沉重的锁,吱呀的铁门被推开。
六十平的花园,在冬日里草色枯黄,却也能看出被人精心修剪过,剪得十分整齐,宛如一层厚实的旧毛毯。角落里有一棵桂花树,和梧桐树一样,叶子落尽了,剩下简单的枝干,树下有一张雕花圆桌和雕花椅,桌上落着几片干枯梧桐叶。
风吹过,落叶嘎吱响,无数条光秃秃的玫瑰枝条在风中摇曳,枯死的花藤还缠绕在白色的栅栏上,浅黄色的三层小楼,在冬日里显得寂寥,却也能从简单的风景中,畅想春日里的繁花锦簇。
“这要是在春天肯定很漂亮……”秦想想望着眼前的景象,内心又可耻的摇摆心动了。
可买了房子,还得给麻烦老太养老,无疑请个祖宗,要不还是算了吧。
“十万的价格,确实很便宜。”黎剑知点点头,眼前这栋小洋房,放在以后,没有一个亿都买不下来。
秦想想:“???便宜?你少来!”
眼前这房子,也太刺激人了,秦想想从小住在工人新村,家里两间房,拢共也就二十来个平方,后来有了三个房间,也就三四十平,哪怕现在往上建了两层,三层加起来,才勉强凑出一百多平。
眼前这栋房,一层都至少有一百多平,更别说是三层,还带六十平的花园……真是富贵逼人呐!
他们走进院子后,正屋厚重的橡木门也被人拉开,一个穿着深色棉袍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站在门内,老太太不年轻了,却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出众的美人,她的面容清瘦,一双眼睛像是浸了水的玉石,温润而锐利。
“这位是容姨。”
容姨没有说话,而是点了点头,打量起新来看房的一家人。
容姨的家族曾经是上海滩知名的丝绸商人,四五十年代后,大部分家族人口都移居海外,而她因故留下,容姨对各种丝绸面料如数家珍,并且掌握一手几近失传的古法旗袍剪裁手艺。
她的目光扫过年轻的夫妻,最后落在几个小女孩的衣物上,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