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黎循传看着她的眼神,眼眶骤然泛红。
&esp;&esp;祖父总说江芸充满心事,每一步都走得艰难,所以总是忍不住多加照拂。
&esp;&esp;他却一直觉得江芸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,可在此刻被那样的眼睛看着,他才明白祖父的话。
&esp;&esp;当年十岁的江芸是如何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来到他面前的。
&esp;&esp;他有柔弱的母亲,年幼的妹妹,他的每一步既要保护她们,又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。
&esp;&esp;冬日的雪在窗台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。
&esp;&esp;凌冽的北风吹得两人衣袂翻飞。
&esp;&esp;江芸芸站在这里,他却恍惚看到三年前那个蹲坐在黎家大门口的幼童一样。
&esp;&esp;那时候的江芸,瘦弱矮小,孤立无援。
&esp;&esp;现在的江芸,俊秀温和,高朋满座。
&esp;&esp;他的小同窗,到底是在风吹日晒中,慢慢长大了。
&esp;&esp;就像那只小鸟也早已学会展翅高飞。
&esp;&esp;黎循传的手指已经冻僵了,他手指微动,看着江芸芸脸上的霜雪,想要伸手给他拂去,就像当年在江家仆人的包围中把人一把拉过来一样。
&esp;&esp;视线中的江芸芸瞳仁微微睁大。
&esp;&esp;黎循传鬼使神差一般,手指微微一动,到最后只是轻轻落在窗户的雪渍上。
&esp;&esp;“不吵了。”他伸手轻轻扫开窗台上的雪渍,略微有些大了的木串划过窗台上的雪,发出刺啦的声音,“和好吧。”
&esp;&esp;江芸芸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。
&esp;&esp;“外面冷,进来吧。”黎循传收回被冻得通红的指尖,笑说道。
&esp;&esp;江芸芸打了两个喷嚏:“那我去端两碗姜茶吧。”
&esp;&esp;她蹦蹦跳跳跑了,来到厨房门口大声喊道:“要两碗姜茶。”
&esp;&esp;一直关注两人动静的诚勇也跟着大声哎了一声:“好嘞。”
&esp;&esp;原本正在玩雪的顾幺儿也咕噜一下站起来,巴巴跑到她腿边:“你们和好啦?”
&esp;&esp;江芸芸点头,得意说道:“那是,楠枝怎么会和我生气呢。”
&esp;&esp;顾幺儿也跟着傻傻笑起来。
&esp;&esp;厨房的气氛一扫前几日的安静沉闷,在热气腾腾的水雾中顿时欢乐起来。
&esp;&esp;黎循传的视线收了回来,轻轻关上窗户,细雪顺着空隙挤了进来,落在他的衣袖上。
&esp;&esp;他站在紧闭的窗户面前,摸着手腕上的串子,一颗又一颗拨动着,直到摸到那只小鸡模样的珠子,突然笑了起来。
&esp;&esp;“飞吧。”他低声说道,“江芸。”
&esp;&esp;—— ——
&esp;&esp;祝枝山组局,把所有人都找了过来,说要送别江芸芸。
&esp;&esp;久未见面的顾清瞧着有妻儿相伴,也圆润了一些,但毛澄还是一如既往地消瘦,听说不论是谁进翰林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文献,抄文献,是个费脑子的活,王献臣也胖了不少,沈焘大冬天还晒黑了,徐经还是腼腆文弱的样子。
&esp;&esp;八人自从从徐家搬家后就再也没有这么整齐地聚过了,此刻坐在雅间里,面面相觑时竟还觉得有些恍若隔世。
&esp;&esp;“好久不见啊。”沈焘整个人黑瘦了许多,目光看向众人,摸了摸脸,“瞧着就我最憔悴了。”
&esp;&esp;“是你最近太辛苦啊,之前那个蝗虫事情,竟然有人要你们工部想办法阻挡蝗虫。”顾清温柔说道,“不过现在也飞走了,你们也能轻松点了。”
&esp;&esp;沈焘叹气:“那个太无理取闹了,我们侍郎可不好糊弄,听说还吵架了,我最近在忙的是白尚书前几日上折说要筑堤的事情,说是高邮州运河每逢风涛兴作,扶舟只要碰到堤石就坏,年年都有大量百姓溺死,所以想要在湖东面重新挖掘河流,以避禁危险。”
&esp;&esp;白尚书就是姓白名昂,江苏常州武进人,天顺元年的进士,先任礼科给事中,后因为平定刘通叛乱有功,升为兵部侍郎,后又被调去户部当侍郎,开始巡江治河,期间又被升为都御史,去年因为治水有功,胜任刑部尚书。
&esp;&esp;按道理是和工部没关系的,但白昂去年治水回来,干得就是工部的活。
&esp;&esp;江芸芸惊讶说道:“距离扬州好近。”
&esp;&esp;“是啊,不就是你家隔壁吗?说起来就前几年你们扬州不是闹了很严重的水患吗?其实就是这条河的问题,它的西北和武安、张良、七里、珍珠、甓社相连接,只要大雨就会倒灌进来。”沈焘说道。
&esp;&esp;“那可要治一下了。”王献臣拧眉,“我听说白尚书治河格外厉害。”
&esp;&esp;“是呢,他之前就是刚从开封回来,途经扬州的,听闻御史孙衍说起此事,实地走了一圈,这才发现问题严重,才上了折子要求修建堤坝的。”沈焘打了个哈欠,“我们最近再算这条堤需要的多少钱,还有修建的样式,总之所有细节都要考虑,我连过年都没休息。”
&esp;&esp;他哭着脸叹气:“我一看到那些数字我就头疼,根本算不清,而且这个事情根本不是今年开始的,算起来要从五年前,也就是陛下刚登基第二年开始算,那个时候黄河爆发,听说当时是开封黄花岗决口,导致山东南部以及河南大部分土地皆成汪洋,死伤不计其数。”
&esp;&esp;众人听得心中一怔。
&esp;&esp;“那现在治好了吗?”江芸芸问道。
&esp;&esp;“第二年就治好了,建了一个超级大的水利,连接山东,河南和南北直隶。”沈焘骄说道,“北堵南疏,你们听过吧,白尚书当时说只要把黄河流入海里就好了。”
&esp;&esp;他兴奋比划着:“北堵,就是在黄河以北的地方修堤筑坝,这是为了防止黄河向北蔓延,因为北地平缓,一旦入水,难以控制;南疏,则是在黄河南岸挖数条月河,分流洪峰过境时的水流,而且还要将黄河南岸几条水道全都连接起来,增大流动,最后引导黄河水经淮河入海。”
&esp;&esp;他眼睛亮晶晶的:“听懂了吗?是不是很厉害。”
&esp;&esp;顾清点头:“我听说当时工期还很紧,一定要赶在第二年雨季前来,不然新一轮汛期来,不论什么办法都会被冲垮。”
&esp;&esp;“对!”沈焘一拍桌子,“所以我们尚书啊,当时可是吃住都在堤坝上的,而且他还很凶。”
&esp;&esp;“什么意思?”徐经好奇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