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月 第148节(2/2)

&esp;&esp;这个位置不同于未央宫中的御座,历代丞相都坐过,本就是丞相位。

&esp;&esp;她同他提过两次,“朕不在,师父尽管坐好了。”

&esp;&esp;他总是摇头,“你是古来第一个女帝,本就走得艰难,臣就是要世人看到,唯君独尊。”

&esp;&esp;案上釜锅空,茶水干。

&esp;&esp;没关系,可让汤令官重新沸水煮开,且待人归。

&esp;&esp;后|庭是他的寝居院落。

&esp;&esp;卧榻上被褥整洁,空气中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雪中春信香。已经绝迹的香料配方,在古老的典籍寻到只字片语,后头融了他自己的喜好,调出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气息。浸入血液骨髓,经久弥香。

&esp;&esp;江见月在榻畔坐下,未几卧上床榻,并不在意已有落灰无数。只记得景泰三年,他为拒她心意、从桓氏处夺取精钢坞秘方,假意迎娶桓氏女时,她服了一记毒药,在他面前跌下去。他抱起她传人救治。丞相府那样多的客房,距离正殿较近的偏殿也不少,但他想都没想,直接抱来他的寝殿,将她卧在这张榻上。

&esp;&esp;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次躺在这。

&esp;&esp;后来问他,“为何将她放在自己床榻上?”

&esp;&esp;他回得很快,“安全。”但话说完,脸颊到耳垂全红了。

&esp;&esp;他经不起挑|逗,也遮不住情动,身体反应太过实诚。偏他总以理智压制一切,包括自己的情和欲。

&esp;&esp;苦行僧般,隐忍前行。

&esp;&esp;一副身子躺下去,无数尘埃扬起来。

&esp;&esp;江见月便这般仰躺着,在无数细小的浮尘中,睁开双眸。

&esp;&esp;在虚空中看到一副黑白对弈的棋局。

&esp;&esp;她和他并肩走在一起,长生在他们中间。长生原可以接掌她的位置,他也可以随她隐退终老。

&esp;&esp;但是长生提前离开,他们从并肩站成对立的位置。明明是手握重权的两个人,但依旧强不过人心设计,权力争斗。

&esp;&esp;除非,将彼此手中权合二为一。

&esp;&esp;这一点,她在景泰十二年给他下套的时候想明白。

&esp;&esp;然而,他比她更早想明白。

&esp;&esp;他想明白了,所以领兵东出,欲救新平世家的族人,同时让苏瑜潜入自己身边欲图谋害自己。

&esp;&esp;统一权力。

&esp;&esp;看着多么合理的一切,还有她彼时屠虐行径在前。

&esp;&esp;细想,静想,此刻想。

&esp;&esp;想明白。

&esp;&esp;却又是多么荒唐,多么漏洞摆出。

&esp;&esp;他若要杀她,何须让苏瑜亲近自己,他分明比苏瑜更好更方便来自己身边,一杯毒酒一记手刀,多么干脆利落的事。她根本防不胜防。

&esp;&esp;他若要夺权,如何率将出却留兵原处,新平没有他的后援,尽是她的人。

&esp;&esp;无非是,他殉道铺路,将权力付于她手,将以他为注的棋局破开,用最平和的方式换来了最高效的集权。

&esp;&esp;彻底推她上无人之巅,一览众山小。

&esp;&esp;日影偏转,从当年不曾合上的窗牖洒入,将一缕寒芒折入她眼眸,让她蹙眉合了一瞬眼。再睁眼,寻方才那道光。

&esp;&esp;一把出鞘剑横卧窗台长案上。

&esp;&esp;江见月起身至案前,握上那把剑。

&esp;&esp;突然便笑了一下。

&esp;&esp;笑意融进眼眸里,竟慢慢酿起久违的湿意。将前头愧疚心,换作欢喜色。

&esp;&esp;她仿佛看见那个大雪纷飞的除夕,他就要玉石俱焚,拔剑自刎,而她一道旨意阴差阳错救回他一条命。

&esp;&esp;她摸着剑刃轻轻说,“我那会伤心不得回神,未悟您苦心,让你吃了两年流放的苦,但总好比你就这样殁于剑下好些吧。你不说,是不是怕我下不去赐你死罪的手?那我流放你,还是对的?徒儿一时不慧,师父是不会生气的。你回来,我们好好的。”

&esp;&esp;她临窗擦拭长剑,收剑入鞘。闻有脚步声渐进,抬眸见一老者。

&esp;&esp;竟是阴济。

&esp;&esp;原是他跋山涉水请回的名家大儒,为长生,为大魏。

&esp;&esp;阴济本任太子少傅一职,太子薨后明华宫的班底重归未央宫,阴济辞官离去,她没有挽留。

&esp;&esp;“先生如何在此?”

&esp;&esp;江见月放下长剑,转来门口同他见礼。

&esp;&esp;行的学子礼。

&esp;&esp;阴济受了,还以臣下礼。

&esp;&esp;隔着半丈地,两人互相礼见。

&esp;&esp;老者隔日光而望,影影绰绰里,女帝竟有几分那个青年的风仪。

&esp;&esp;“老朽受人之托,在此等候吾主。”阴济再拜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