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玄衣若有所思道:“无非是纳妾,养外室,直到得偿所愿。”
说到这里,谢玄衣又想到了什么,补充道:“但这仅限于问题出在女方……或者笃定自己没问题的时候。倘若知道事情的症结在于自己的身体,那么我想……”
谢玄衣抬起眼,对上凝辛夷的眼睛:“或许他会一边不断地纳妾,养外室来粉饰太平,一边寻求别的方法,或许是药物刺激,亦或者一些邪门歪道的手段。”
凝辛夷有些意外道:“在这件事情上,你竟如此通透。”
“谢家擅医,我看过的医案自然也不少,少时也曾去四方馆听诊,这一类事情,实在见得太多了。”谢玄衣摇头:“可惜这骂名总让女子背负,男子却常常隐身其后,甚至有许多人为了不使妻妾改嫁后有孕,暴露自己有疾的事实,宁可让自己的妻妾在后宅耗死……”
说到这里,他停了停。
与凝辛夷对视的片刻,那些有关王典洲的传言在两人信手浮现:越来越多的妾室嫁入王家,从此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,大夫人被封在一隅小院里不见天日的死亡,前一日乍闻死亡的三夫人竟然有身孕时王典洲的失态,他眼下浓厚的青黑之色……
所有的线索,像是都在指向一个答案。
某种奇特的预感让凝辛夷的心跳越来越快:“谢家三味药里,可有什么能让人……”
谢玄衣知道她要问什么:“有。或者说,不是真的有,但至少会让人觉得有。而且所需最重要的一味药,不是别的东西,正是何日归。”
凝辛夷拔腿就走:“我去再查一次三夫人的尸体,你……”
谢玄衣已经跟上:“我去看王典洲是不是还活着。”
群青山。
程祈年脸色数变,他手指翕动,却到底没有取出那两只魂忆蝶,但他随之又想到了什么,低声道:“少夫人可知道……”
“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,不劳程兄费心。”谢晏兮神色淡淡。
这话的意思,就是不知道了。
程祈年自然明白这是别人的家务事,毋庸他插手,但他还是脱口而出:“你如此顶冒身份,欺骗凝家小姐,若有一日她知道了真相,你可想过后果?!”
谢晏兮脸上浮现了一抹讥诮的笑:“程兄此刻不关心自己的性命,反而在关心我?”
程祈年诧异抬眼。
谢晏兮脸上的神色却倏而敛去,他站在群青山中,目光凌厉地看向了不远处定陶镇的位置,引得程祈年也心下一凛,跟着他回头看去。
天色已经从浓黑转为了稠蓝,定陶镇也笼罩在了清晨的第一线光下,像是在无声无息的苏醒,却也好似一场静默的凋零。
程祈年布置在城中的机关木球并无异样,他还想要操纵木球再探,谢晏兮已经纵身而起。
“看来,还要等下一次机会才能与程兄探讨魂忆蝶和性命的事情了,程兄可千万要将这两样东西保管好。”
话音未落,他整个人已经近乎悄无声息地消失,只有光秃树枝的少许颤动,昭示着此处有人来过。
程祈年握了握拳,被空留在原地,脸色并不多么好看,他下意识反手抚摸向自己身后的木箱子,低声道:“十安兄,再等等,很快了,总有一天,我会为你寻一个公道。”
他折身,一边往山下走,脚步越来越快,口中一边喃喃:“天地不仁,万物为刍狗。可倘若刍狗想要一点仁义呢?”
大箱子沉默地穿梭在群青山的枯林中,夜雾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影吞噬,却挡不住他的自问和反问。
“——倘若刍狗想要一点仁义呢?”